秋日暖陽施淑貞 用柔軟的心照亮委託人
文/ Luna 攝影/梁家瑋
永信法律事務所由施淑貞律師與林永頌律師合夥設立,然而這對夫妻檔並沒有從此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,反而在事務所披星戴月居多。
談起當年開設永信的契機,施淑貞說主要是林永頌認為自行開業較能彈性選擇案件,兩人也較能投身議題與公益事務。「你怎麼就答應了?不覺得這是很大的坑嗎?」我像是過了30年才來靈魂拷問的小惡魔。「我還記得當時司法官資格可以保留三年,第三年司訓所來電問『你確定要放棄嗎?』我想說......對!」語畢,施淑貞看著我瞳孔震動,我們一起爆笑。
回首一路以來的理念與實踐,他仍不後悔當初放棄司法官資格的決定。施淑貞自嘲己身個性並不適合當律師,但是他也沒有因此插科打諢......究竟是為什麼?
自嘲不適合當律師 骨子裡就是個律師魂
「其實我的個性比較適合當法官,反而不適合當律師。」施淑貞悠悠地說,但這一連串「命運的安排」,竟然是從大學時期開始。他提到學生時期很不喜歡背誦教科書內容,因此選擇投入理組,大學選填志願也期待朝向醫學、心理學等科系前進。後來分數落在台大園藝系,他也順勢就讀。
然而施淑貞逐漸發現自己對園藝系興趣缺缺,索性開始旁聽其他課程,慢慢地瞭解法律系並不是純粹「背誦」,還需要理解整個邏輯與架構,才能進一步解決紛爭。當時他在大學團契活動認識林永頌,聽著林對於法律的理念與想法,更讓他下定決心轉到法律系研讀。
施淑貞參與校內法律服務社,並且開始與其他成員進行「原住民勞工法律服務」活動,畢業後甚至與天主教堂合作,進行勞工職業災害法律服務活動。當時沒有法律扶助基金會,弱勢者更難取得司法資源進行訴訟。也因為類似案例層出不窮,更堅定施淑貞參與開設永信的動力。
當時施淑貞曾接手一件「鉛中毒職災案」,委託人的工作場所即是電池工廠,協助業者處理電池回收等業務,並藉由高溫「熔鉛」的方式,萃取具有價值的「鉛」等重金屬物質。熔鉛過程同時溢散有毒氣體,為符合排放法規業者理應設置過濾設備,避免影響勞工與廠區附近住戶。但當時業者僅採用密閉空間進行熔鉛工作,直接讓勞工變成「空氣淨化機」,長年下來導致勞工體內血液鉛含量過高,罹患「鉛中毒」疾病。
業者為避免紛爭力求和解,但鉛中毒療程不僅費用可觀也相當費時,業者的和解金根本難以應付。其中兩名員工決定透過訴訟力爭公道,一路從地方法院到最高法院,並經歷發回更審等程序,來來回回十多年,終於在高等法院談到較為適切的和解金額。該案訴訟過程恰巧經歷永信從無到有的那段時光,即便施淑貞自嘲不適合當律師,實際上骨子裡的律師魂早就準備好了,要為尋求司法救濟的人討公道。
掌握案件無捷徑 一切盡力、其餘聽天由命
提起執業至今30多年,是否曾遭遇性別歧視、恐嚇等情形?施淑貞想了想說:「可能我看起來也很兇吧!」若要直指核心,他認為只要是有道理的案件,訴訟過程中並不會惡意挑釁對造律師與當事人,也就不會有恐嚇等問題。如果更要說是什麼力量讓他無懼,那就是信仰:「在我們背後的上帝比誰都大,只要我們做對的事情,上帝會在過程中帶領跟保守。」
除了信仰的力量,施淑貞認為成為一名律師不僅是回應上帝的安排,更要勇於肩負責任回應弱勢以及整體社會需求。他試著從《聖經》裡的小羊變成與神同行的牧羊人,執業之餘也曾擔任勵馨基金會董事、環境法律人協會理事等要職,守備範圍從兒少到環境,他淺淺一笑地說:「上帝把這個事情帶到我們面前,我們覺得可以做什麼就去回應。」也因為這樣的信念,讓他帶著更踏實的態度面對委託人需求。
對施淑貞而言,該起案件不只是要爭取合理的和解金,更要讓這一家人有機會生活下去。他盡可能地向當事人的妻子說明所有利害得失,最終對方決定走上訴訟一途。「那時候為了這個案子常常熬夜寫訴狀,有些證據要送醫療鑑定,我也不知道這個案子能不能得到公平正義。」施淑貞提到,醫療鑑定是整起案件的核心,也是法官認定院方是否需要負責的關鍵。
他笑說當時開業不久忙到一個段落,終於決定到花蓮旅遊好好休息,就在出發前接到書記官來電,通知他們可以到法院閱卷瞭解醫療鑑定結果。倘若醫療鑑定認定院方疏失,那麼他能放心旅遊,反之則必須取消行程趕快寫書狀。理智上他已準備好面對失敗,反倒是林永頌老神在在地說:「上帝會為孤兒寡婦主持公義!」奇妙的是上帝似乎推了一把,醫療鑑定結果顯示院方有所疏失,全案最終在二審和解落幕,和解金300多萬。
順利和解後,當事人的妻子帶著孩子來事務所道謝,那一刻施淑貞看到對方的表情與情緒達到一種「釋放」境界。「你看到他的輕鬆,這個家庭可以再往下走,你看到他們好像即將展開新的希望,那是最大的回饋跟感動。」施淑貞邊說眼裡也淚珠打轉著,對他而言爭取較高額的和解金是為了一個家庭未來十年、二十年的希望,也讓他體會到律師工作的意義,以及陪伴當事人的重要。
用最溫暖的心 面對個案與律所事務
除了上述案件,施淑貞也提到一件數次更審、最終無罪定讞的案件。當時電信局(現為中華電信)技術官員遭政治人物算計,恐面臨貪污等罪行。憶起該案,施淑貞說由於己身父親也曾在電信局工作,因此他很清楚這些技術官員性格相當忠誠,每一份採購案都會中規中矩地處理。然而該名政治人物想要介入採購案未果,竟轉而向監察院提起彈劾,指控這群技術官員涉嫌貪污等,檢察官竟也起訴。
施淑貞說,這些官員有的已經退休還被抓回來調查,有的正準備退休竟無端捲入官司。當時若要推翻該案需要不斷找出新事證,甚至必須重聽調查局錄音帶內容。這群委託人大多年過半百,其中有一位自告奮勇幫大夥兒重聽數卷錄音帶。這名委託人從電信局退休,年紀約六、七十歲,每天利用夜深人靜的時間反覆聆聽錄音帶,並用手寫方式做成逐字稿,最後這些逐字稿確實推翻調查局筆錄,纏訟十多年終於換得無罪定讞。
然而該名委託人也因長期熬夜聽帶導致疾病纏身,尚未親眼目睹正義到來,即因癌症病逝。「他不是被判死刑或者因為冤案被抓去槍決,但坦白說他的案件又與上述情況有何差異?」 也因為該案,施淑貞更體會到草率的司法對於一個人的傷害有多深。這些感觸與檢討,他始終銘記在心。
由於施淑貞的溫暖與林永頌的直率大相徑庭,我也大膽地問施淑貞是否想過像林一樣,全心全意投入制度改革等活動?施淑貞笑著說,當一個家庭已經有人奮力往前衝時,另一個人需要扮演「平衡」的角色。也因此工作上他選擇做好每一個案件,家庭上即是盡心盡力地維持人際關係,並且照顧雙方逐漸年邁的父母。
如果要用一個「季節」形容兩人,答案會是什麼?施淑貞笑說自己很喜歡秋天氣候舒緩涼爽,林永頌可能比較像「夏天」,性格熱情無限。當秋天遇上夏天,是否時常發生衝突?施淑貞坦言自己確實常常幫林永頌「踩剎車」,提醒林別太累等。「但是不一定有用!」冷不防地惹來哄堂大笑。
也因為施淑貞溫暖和煦的性格,當他帶領永信新手律師時也會給予表現空間。他會在開庭前跟新手律師討論一番,確定認知無誤後交由新手律師表現,或者會客時由新手律師親自向委託人報告研究內容。施淑貞認為只要新手律師願意慢慢練習,他也願意陪伴對方緩緩前行。
從法律走到諮商 更「用心」給予愛
施淑貞踏上諮商之路的原因,即是因為他和林永頌結婚七、八年之際,逐漸發現彼此的心有所距離,於是兩人共同報名台灣神學院開設的婚姻家庭課程。後來他們決定貢獻所學,並在教會組成「婚姻成長小組」,讓夫妻教友透過團體活動更加認識彼此,找到心中最柔軟脆弱的幽谷。
婚姻成長團體維持將近二十年,後來施淑貞選擇重回學生身份,攻讀台灣神學研究學院靈性諮商碩士學位,更扎實地學習相關理論。兩年研讀時間不僅要完成56個學分、實習,更要寫出論文,導致他必須放下事務所工作專心讀書。即便諮商協談關顧者與律師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種職業,對他而言都像是「翻譯者」。尤其律師需要協助當事人整理想法、釐清證據,並將證據翻譯成法官能理解的語言。同樣地諮商協談關顧者也要協助當事人釐清想法與心情,並適時地用對方理解的話語稍加提點。
問起兩年學習過程最大的收穫是什麼?施淑貞笑說:「我學習放掉自己的完美主義。」他表示完美主義的人除了總是覺得自己達不到目標,同時也會讓旁人備感壓力。後來他發現自己對於完美主義的追求其實源自於原生家庭,面對凡事講求100%高效率的母親而言,施淑貞也在潛移默化中變成爬梯子的人,往上一看目標高塔沒有盡頭,往下一看即是粉身碎骨的擔憂。學會諮商理論的他除了放過自己、不再爬梯子,同時也試著讓母親理解生活中另一種「圓滿」的可能性。
學習諮商對於法律事務有幫助嗎?施淑貞的答案是肯定的。尤其他曾擔任台灣高等法院調解委員,目前也是台北市政府衛生局醫療爭議調處委員。醫療爭議調解過程中,他發現當事人由於失去親人,往往轉而自責,糾結己身無法替親人尋求更好的醫療資源等。調解過程中他把握時間聆聽,並不忘告訴當事人:「你已經盡力了。」唯有當事人放下對自己的怨懟,才有機會釐清問題。施淑貞認為讓當事人理解這條路並非踽踽獨行,即是整個調解過程最重要的關鍵。「如果當事人心裡比較舒坦,那麼今天我也不必糾結調解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。」他微微一笑說。
與其說施淑貞一如他對自己的描述——不像個律師,倒不如說他像個朋友,可以從法律聊到己身經驗與個性,最後直指諮商與信仰帶給他人生力量。談起工作態度他謹守「螺絲釘」原則,一如他擔任台北市政府國家賠償事件處理委員會委員的態度,即便個案不符合國賠要件,他也要從中糾錯,提醒政府該如何保障人民權利。「我就是做好自己在這個小小角色能夠做的。」施淑貞說。
問起未來是否希望永信規模更為擴大時,施淑貞認為也要有律師認同永信「誠實」的理念,才有更多機會相互合作。此時我不禁想起八點檔劇情反問:「委託人不用提水果禮盒,然後下面藏些什麼嗎?」他笑說完全不需要,誠實報稅讓每位同仁無後顧之憂,也是永信一路以來的堅持。「我們很高興有中生代、年輕律師支持這些信念,很感謝喔!」與其說他是老闆,倒不如說是夥伴,更是永信與委託人最溫柔而有力的靠山。